15 Nov 2012
看到前兩篇文章都是師兄們正經八百地寫往事,我便決定寫點不一樣的--撰文之時正好距萬聖節不遠,我想聊的是「聖類斯的鬼故事」。在教會學校的舊生會網站「講鬼古」似乎有點大不敬,不過這或許能引起各位看倌的興趣吧。
我最早聽到關於聖類斯的鬼故事,其實連「故事」也稱不上,就是有人說聖類斯校址原本是亂葬崗而已。這說法還波及全港所有教會學校,因為據說為了鎮住亂葬崗的「陰氣」,興建附有教堂或小聖堂的學校最有用,所以港九各區所有教會學校底下都有一大堆屍骨(呃,我沒念過佛教或道教學校,不知道這些學校有沒有「小佛堂」或「小道觀」,以及佛堂或道觀是否對幽靈更有效)。不過坦白說,我對地底有沒有前人遺骸其實不大關心,只要他們不像電影《鬼驅人(Poltergeist)》那樣子把人抓進電視內,或讓整座大樓消失於空氣之中,是不是亂葬崗真是干卿底事。話說回來,我倒希望第三街地底有座古墓,這樣子說不定比發現李鄭屋漢墓更震撼,咱們就繼鮑氏雙足蜥後再有一項名留香港史的事蹟了。
另一個比較像樣的鬼故事,發生在新翼大樓的八樓。我忘了詳情,亦記不起是什麼時候聽來的,總之故事大意就是八樓洗手間盡頭有一個門打不開的廁格,某位學生如廁後,獨自在洗手間洗手之際,忽然聽到那個廁格傳出沖廁聲,他按捺不住好奇心,彎腰從門下的縫隙細看,卻看到一雙繡花鞋。我在學生時代第一次聽到這故事時,不由得嚷道「喔喔!」,不過數年後心智漸長,這個「喔喔!」就變成了「喔。」。本作的始作俑者未免太缺乏誠意吧,又是廁所最後一格,又是繡花鞋,類似的故事在不少校園、宿舍、度假營、工商大樓千篇一律地上演。我想這故事今天已失傳了,如果把繡花鞋換成白飯魚或許能稍添獨創性,而事實上,在容許學生不穿黑皮鞋上學的 St. Louis 內,繡花鞋什麼的也該見怪不怪吧。我就曾見過某位神長一腳穿皮鞋一腳穿球鞋落場「黐波踢」,跟學生打成一片,若這故事要流傳,師弟們不妨考慮把鞋子改成黑白混搭的「鴛鴦鞋」,localize 一下。
提起球場,我記得籃球場那邊有個沒怎麼流傳過的鬼故事。當年有同學的同學(對,傳聞一定是來自「朋友的朋友」的,所以別問我為什麼「同學的同學」不算是「同學」)家在校園附近,家中窗戶正好對著籃球場,據說某天深夜,在一片漆黑的球場上,他看到一個籃球在無人的場中飄浮,彷彿有隻幽靈在打球。我不知道為什麼在「一片漆黑」的球場中能「看」到籃球(或許籃球塗了螢光漆?),但如果這故事發生在今天,喜愛日本漫畫的同學們大概會說是什麼《黑子的籃球》的橋段吧(好像說主角的存在感非常薄弱,往往能神出鬼沒地閃過對手)。抱歉,我不大清楚,因為我是櫻木花道世代的,記得中七畢業那年,鄰班 Bio 班某同學就畫了湘北五位主角在活動黑板上,而校工似乎特意不抹掉,讓這景象留了好些日子…… 啊,說遠了,我該談的是恐怖的故事。聽聞中二那年有位同學拉了球場旁一張桌子放在籃底,站在上面跳起帥氣地入樽,可是他沒能帥氣地著地,結果腕骨應聲斷裂…… 呃,你說這不是「恐怖故事」而是「蠢事」?
我在聖類斯聽過最恐怖的鬼故事,應該是新翼大樓二樓廣用室(G.P. Room)外的傳說。故事出自一位師兄之口,他繪聲繪影地描述,著實令年少無知的我心有餘悸。他說,某天黃昏,他因為課外活動留在校園,經過二樓走廊時,發覺窗外有點不對勁。二樓走廊窗外是向上的斜坡,種了幾棵枝葉寥落、枯槁凋萎的矮樹。他不經意地回頭察看,在斜照的夕陽之下,赫然發現窗外一排排的並不是樹木,而是一具具面目猙獰、肢殘體破、懸吊空中的屍體…… 他當然拔腿就跑,逃離現場,但與同學回到走廊卻不復見那異象。當時他言之鑿鑿,以「掛臘鴨」命名這見聞,又有聽者將「校園底下是亂葬崗」的傳聞與此連結起來。唔,作為一個姑妄聽之的鬼故事,這個「臘鴨鬼古」比上述的精彩不少,不過時至今日,我仍有一個小問題--新翼二樓走廊窗子明明向東,為什麼會有「斜照的夕陽」?
上面的都是聽來的二手傳聞,最後,讓我說一段親身經歷吧。
那一年我應該在念中六,某天跟幾位同學在舊翼二樓盡頭、樓梯旁的走廊弄大幅的 Banner。那時候,學長聯會辦公室(P.A.房)在該處,為了製作活動橫額,我們都待得很晚。P.A.房太小,容不下大幅的Banner,我們只好打開房門,讓膠布從房間鋪到走廊去。雖然不過是七八點,但天黑得早,而校方為了省電,把走廊的燈都關掉,我們就靠 P.A.房的燈光照明,蹲在地上把剪裁下來的文字貼到膠布上。當時我蹲在離門口最遠的位置,忽然,眼角瞥見一絲異樣。我慢慢回頭,隱約瞄到走廊的另一端有一道白影正在晃動。因為P.A.房的燈光在背後,眼睛適應不到光暗的反差,那影子似遠還近、似有還無地在走廊一隅飄盪。
我站直身子,企圖定睛注視那無法聚焦的一點--可是,我始終捕捉不到實在的影像。
我搖搖頭,猜想自己看錯了,那或許是光線造成的錯覺吧。本來打算不加理會,但我無意識地再回頭多瞄一眼,卻驚覺那朦朧的白影比剛才大了些許。
我猛然意識到,那不是變大,而是那影子在黑暗中正向我趨近,無聲無息地向我趨近。
在白影之中,有一點異樣的銀色閃光,偶然在半空中閃亮著,就像注視著我的一隻眼睛。
我被盯上了?
那幽暗的光景叫我胡思亂想。
在我屏息靜氣,動彈不得地凝視著那片混沌的漆黑之際,一把聲音在毫無先兆下響起--
「咁晏仲喺度呀?Good Boy呀!」
我怔了一怔。聲音來自趨近的白影,而當 P.A.房的光線照亮那身影時,我才發現那是身穿白袍、手持銀色杯子、笑容滿臉的伊思高神父 Fr. Gelosa。他操著半鹹淡的廣東話,以他的口頭禪「Good Boy」稱讚我們,再往我身旁的樓梯走上去。發現真相的我不由得笑了出來,伊神父大概是拿杯子到樓上的房間斟水,而更爆笑的是,他回來時再次嚇了我一跳(我沒察覺他突然從身後的樓梯出現)。如果伊神父在天國知道,我在聖類斯唯一一次的「靈異」經歷是他做成的,他大概也會放聲大笑吧。
陳浩基
1992年畢業生